遗忘

“嘀——” 电话答录机重复播放着第十一次同一句话，同一把声音。

“你说，你会吗？” 是你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天生的浑厚；我总说你的声音很适合主持半夜的电台节目，听起来很感性，很沧桑。

“嘀——你说，你会吗？” 第十二次。

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午夜天空，厚厚的云层似乎开始飘散了；明天，大概会放晴了吧。你说你不了解我为何喜欢雨天，因为你不喜欢雨天；那种潮湿粘腻的感觉，视线模糊，心情无奈的感觉。

”为什么喜欢雨天？“ 你坐在我对面，轻轻搅动面前的Latte。

“雨天总会勾起许多的回忆；想起许多的人事物，”我转头望着窗外开始淅沥淅沥掉下来的雨。

你放下汤匙，喝了一口Latte。

”在那些人事物里面，会不会有我？“ 你放下杯子。

从我面前那杯热可可袅袅上升的雾，逐渐模糊了你的脸，你的声音，也逐渐模糊了我的思绪。

”嘀——你说，你会吗？“ 手指依然不受控制地不停按下重播键。

你有十只很漂亮的手指，我常说，它们好像天生是要弹钢琴的，细长白皙；在那黑白琴键上飞舞的话，一定感觉很优雅。

”喜欢我的手指？“ 你望着自己的双手，好像要把皮肤都看穿一样。

”嗯，好像钢琴家的手指呢，“ 我伸手作出弹钢琴的样子。

”你是喜欢手指，还是手指的主人啊？“ 你放下手，盯着我看。

”我是喜欢钢琴家，” 我笑笑。

”但是我不是钢琴家，“ 你轻轻地说，低下头。

阳光，像一片透明的屏幕，挡在你和我中间；明明是同一个空间，但是却呼吸着不一样的空气。

”嘀——你说，你会吗？“ 重播，重播。

我总莫名地害怕我会忘记一些人，忘记一些事，忘记一些物。如果我快要失去一个人的记忆，一个人的轮廓，一个人的声音，我会很用力很用力地去记起。

”我倒是会一直一直地记着你，我一定不会忘记呢，“ 你跳上栏杆坐着，用双手撑着铁柱，晃动着双脚。

”可是我还是会害怕，“ 我靠在栏杆旁，抬头望着逐渐染成金色的黄昏暮色。

”害怕什么？“

”害怕我会有一天忘记你长什么样子；害怕我会有一天忘记你的声音是怎样子的。“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快要忘记我的样子或者我的声音，“ 你又跳下栏杆，站在我旁边：”那一定是因为你自己想要忘了我。“

”因为我会一直在这里；除非你想要忘记，”你望着我，说。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望着脚下黑色的柏油路，来回地用脚根摩擦粗糙的地面。

“回家吧，” 你把双手插入裤袋，转身，往前走。

”嘀——你说，你会吗？“ 伸手拿起咖啡杯，才发觉咖啡早已冷了。

厨房里还放着还未洗净的杯子，残留着你没有喝完的咖啡。

“关于你害怕忘记一些人事物的那件事，”你望着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我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好想好想，是每次雨天你想起的人；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很怕很怕，你有一天会想要忘了我，” 你吸了一口气：“那你会怎么办？”

“你会，选择忘了我吗？”

我抬头，望着你凝视我的双眼，却说不出什么。

“你说，你会吗？” 你不放弃地追问。

我摇摇头，还是沉默。

你低下头，盯着咖啡杯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站起身，离开。

带上门的时候，连再见也没有说。

“嘀——你说，你会吗？” 你回家后，又打了电话给我。但是我没有接，任由电话答录机录下你的声音；那把低沉，感性的声音。

“嘀——你说，你会吗？” 第十七次。

我拿起电话筒，拨了你的号码。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我是最害怕的，那并不是我会忘了你的样子或者你的声音；而是你会选择遗忘我。

”我会一直在这里；除非你想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