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是用来疼的,”那年的十二月,当他们还穿着白衣长裤,白衣蓝裙,在开满小黄花的树下,他一边替她扫掉掉落在她发上的黄花,一边对她这么说。
那天树下的他,望着她的眼神是如此温柔,以致一直到多年后,她还深深地记着,那天的小黄花,轻轻吹起的午风,他宠溺的眼神,他温热的呼吸,他那句让她的心漏跳了半拍的话。
从中五那年刚好在课室里坐在他的旁边开始,他们认识了将近十年。当年的他喜欢逗她笑,喜欢在上课的时候作弄她,害她也一并被老师责骂,但是他总是一脸笑嘻嘻的,好像和她一起被责骂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似的。
她还记得那年的华文课,他一直和她写字条聊些不关痛痒的事情,老师却突然把她叫起来,要她念出下一个习题的答案。那是名句精华的练习本,问的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句诗的作者。
她支吾其词,答不上来,在她旁边的他却忽然举起手,大声替她回答:“老师,我知道,是苏轼!” 她坐下来的那刻,他对她眨眼微笑。
诸如此类的芝麻绿豆的小事,在当时并不觉得如何重要,但是当时光慢慢飘流而去,这些小事却越发显得深刻;好像她每回想一次,那些琐碎小事的回忆就变得更鲜明生动了些。
上大学的那年,他和她顺利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自从在那开满小黄花的树下牵起了手后,他一直都很温柔地对待她,虽然仍然如刚认识的那时候一样总爱作弄她,逗她发笑,但是她逐渐地看见了在那背后,他对她的无限疼爱。
认识他的前面五年,他一直都有做到——疼爱她的责任。那年有一天,她在大学宿舍里一个人犯经痛,痛得只能蜷缩在床上动不了,室友又回家乡了;而他在她一通电话后,就急速赶来她的房间,憨憨地拿着一盒红豆糖水,说:“我姐姐说经痛喝红豆糖水会比较好。”
当时候,她就暗自决定,这辈子就嫁定这个男孩子了。还有谁会如此疼爱她呢?于是大学毕业后,他们结了婚,并各自投入各自的事业里打拼,为大家的未来而奋斗。
就这样,从他们认识开始,过了十年。十年里,他们的爱情由浓转淡,他从无限地疼爱她变成漠不关心,她从感觉深深幸福变得麻木不仁,他们也从无话不说变成连多说一句话也觉得麻烦。
当年爱逗她笑的他,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只默默地看报纸看电视,偶尔对她说:“今天我不回来了,不必留我晚饭。”
当十年的期限到来,他们终于还是无力偿还爱情的债。在律师楼里,他带着木然的表情坐在她的旁边,默默地在离婚契约书上签下了名字,然后把那张代表结束的纸推到她面前。
她望着面前的离婚契约书,已经毫无感觉的心却在那一瞬间泛起涟漪:“你还记得,你说过,女孩子,是用来疼的吗?”
说着,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他仿佛在那一刻被雷电击中一般,愣愣地望着她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我记得。”
“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步呢?”她低下头,像梦呓一般轻轻地说。她注意到在她的面前的一杯清水,在天花板上挂着的弧形灯管照映下,出现了一道像弯月一般的倒影,就像水中月一样。
他只是轻轻地回答:“我们都以为爱情可以长久。”
但其实不能。她在心里这么接下去,然后抓起了笔,在纸上签下了名字,交给律师。
离开的时候,她拿起桌上的那杯清水,一骨碌喝了下去,然后想起他们的爱情,从中五坐在他旁边开始到如今在律师楼里签离婚契约书,像一弯水中月,明明当时看得如此清楚实在的幸福,在最后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抓到了一把寂寞。
但至少,她还曾在水中看过那弯月亮,她还曾感受过爱情最美的那刻;即使到了最后爱情还是要消逝,水中月还是在阳光下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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