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似乎无时无刻充斥着很细微的，犹如电视机空白画面时的沙沙声，又或者像雨势开始变大的那一瞬间的斯沙声、一阵风吹过杂草长得高过人腰的草地时发出的霎霎声；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意，每天上下班的人群很多，电梯里人们各自互相交谈的声浪盖过了那微不足道的沙沙声。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发现到那一阵诡异的沙沙声，反正后来所有的人都知道关于电梯内部那诡异的声音。如果一个人搭那部电梯，安静下来仔细地听的话，那沙沙声其实是人在说话的声音，正确来说是很多人同时此起彼落各自互相交谈得来声音。因为它们是如此细微的声量，因此如果没有仔细去听，就只听得见一阵机械式的沙沙声。
到底这些细微的人声都在说些什么呢？关于这点却一直没有答案，就是两个人同时搭电梯侧耳倾听，也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起初充斥着不知名人声的电梯，感觉让人毛骨悚然，一段时间根本没有人敢搭那部电梯。无端的猜测四起，有人说那是一群鬼魂流连在电梯里，有人说那是魔鬼的声音，有人说那是一种残留的意念的回声。
虽然是这样，但是过了几个星期，因为大楼的电梯数量有限，大家又开始大着胆子使用二号电梯上下楼。虽然还可以听到那细微的诡异交谈人声，但是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或者有谁遭遇不测。于是，过不了多久，二号电梯又如往常般被常常使用，大家对于那诡异的声音都不再去在意了；偶尔有新人到那栋大楼工作，二号电梯的故事才又会被炒热起来。其余时间，根本没有什么人会去理会。
阿登在那栋大楼工作了一年，每天都会搭二号电梯上下班。他就像其他人一样，刚刚初来报到的时候，被前辈绘声绘影的故事吓到，一个星期不敢搭二号电梯。但是后来他也逐渐地不再害怕电梯里的怪声，甚至后来公司来了新人，他也照着前辈欢迎新人的“仪式”用二号电梯的故事吓后辈。
就像前天那样，阿登故意把二号电梯的故事夸张化地转述给新来的那个菜鸟小明听：“你今天来上班，使用的是二号电梯吗？"
"啊，是的。”刚大学毕业的小明明显菜鸟味未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发型也是呆呆的傻瓜头，跟同事们说话总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尤其是对着不怎么笑的阿登，小明更是紧张。
“你有听到电梯里有什么声音吗？” 阿登把公司旧资料放在小明的桌上。
“啊？” 小明赶紧站起来拿过资料夹：“说起来，好……好像有一种沙沙的声音，应该是电梯运作发出的声响之类吧？“
“是吗？” 阿登冷笑起来：“那可是人说话的声音哦。“
“人说话的声音？”
“对呀，很多人在说话的声音。“
“你……你的意思是？” 小明看起来就像那一刻就见到鬼一样，脸色铁青。
阿登不禁得意起来：“是你看不到的一群人在各自说话的声音。“
“看不到……“ 小明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到底什么东西，你自己去猜吧。总之，以后出入小心点。”说完，阿登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这下子，那个菜鸟一定吓得要死了吧！哈哈。
下班的时候，阿登经过菜鸟的位子，看到小明仍然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要作弄他。
“嘿，小明！”
“啊？是的？” 小明慌张地站起来。
“那些公司旧资料请你一定要今天看完，然后写一份30页的报告，放在老板的桌上。一定要做完才离开公司，知道吗？“阿登装出很认真的口吻交待了小明。
“今……今天吗？可是明天是圣诞节假期了……“ 小明紧张得不敢抬头看阿登。
“这是我们公司的条规，你一定要今天做完才可以回去。“
“好……好的。“ 小明有气无力地答应了。
“加油了，新人！” 说完，阿登满意地离开。其实，那些公司旧资料根本都是些废纸了，只是循例给新人打发时间而已；报告？根本就没这回事。
但是那一大叠旧资料，看完少说也要3个小时，写那报告最少也要2个小时。照这样算下来，这菜鸟非要10点晚上才能回家。而大楼的两部电梯，晚上8点过后，为了节省能源，就只剩下二号电梯在运作，连楼梯间也会在9点钟上锁，那么菜鸟就非得搭二号电梯下班。
带着贼笑，阿登踏入了一号电梯，回家去了。
今天一早，阿登带着看好戏的心情回到公司，经过小明的位子时却没有看到小明的踪影，让他很没瘾。
该不会是惊吓过度直接辞职了吧？
阿登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午餐时间，阿登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吃杂饭，同事阿婉却突然提到那个菜鸟小明：“嘿，你们知道吗，那个新来的小明失踪了。“
“失踪？”阿登惊讶地望着同事。
“对呀，今天人事部的大卫说的，小明他家人打给公司说他没法来上班；一番细问之下，原来他在24号当晚失踪了，没有回家。“阿婉说。
阿登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据说最后看到他的是平时8点离开的人事部经理，那时他都还没回家；也不知道那菜鸟摸什么摸到那么迟。”
阿登沉默地吃完饭，回到公司埋头工作，直到要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傍晚6点了。
他从公司窗口望出去，夕阳正西下，天色一片逐渐消沉而去的金色。
那个菜鸟小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小明到底搭了二号电梯吗？
难道小明在二号电梯里遭遇了什么不测？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排山倒海地窜入阿登的脑海。
晚上10点后的二号电梯，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怪事？
阿登望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金色阳光照在公司的啡色地毯上，又陷入了深思。
这个乱子，是他捅出来的吧？如果不是他为了作弄小明让小明一个人10点后搭二号电梯，小明或许就不会失踪。
从大学毕业后就不再活跃的“汉子”气概这时候又在阿登的心里蠢蠢欲动。
一人做事，一人当啊！他发觉无论如何他也要把那个菜鸟小明找回来——至少这是他欠小明家人的。
深呼吸了一下，阿登先离开了公司，到公司附近的嘛嘛档吃了一碟炒面，抽了一包烟。接着，他才又回到公司大楼。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阿登越过马路到公司大楼的时候，马路上的车子都亮起了刺眼的大头灯。
经过大楼正门口的时候，阿登把最后一支烟抽完，捻息，丢进垃圾桶里。
他走入大楼，应当在那里守着岗位的保安却不见人影。
阿登望了眼手表，时间显示晚上10点05分。
就在他望着手表的那一瞬间，阿登听到电梯运作的声响，“轰隆隆”一声；他抬头，二号电梯正好在这时候抵达底楼，“叮”地一声打开了。
望着二号电梯阴森森没有人的内部，即使灯是亮着的，阿登还是打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仿佛是地狱的门敞开着在欢迎他一样。
“阿登，给点力来！” 阿登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给自己打气，一鼓作气地大步走进了二号电梯内部。
阿登才走进电梯里转过身，二号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紧闭的二号电梯内部，只剩下阿登一个人。然后那阵诡异的沙沙声又开始像从每个隙缝涌进来的潮水一样灌入了他的耳朵里，充斥了整个电梯内部。
“沙沙……”
阿登望着电梯楼层按钮，也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去哪一层。
如果小明是在这里失踪的话，又到底会是在哪一层呢？
但也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待在底楼吧？
还正在犹豫的时候，电梯突然开始往上动了起来。阿登惊讶地死盯着楼层按钮，明明他一个楼层都还没有选择啊！
“沙沙……”那阵诡异的沙沙声随着电梯的加速往上移动，似乎声量也越变越大了，就像是一场大雨开始倾盆而下。
“到底要去哪里，干！” 阿登忍受不住内心承受的恐惧，大声地对着没有其他人的电梯咒骂。
“沙沙……” 然而沙沙声还是没有停下来。
电梯也不知道要去到哪一层才要停下：12、13、14、15、16、17、18、19、20……
然后电梯的楼层显示灯熄了。
电梯还在往上移动。那栋大楼，只有20楼。
“到底要去哪里……去哪里……” 阿登绝望地蹲了下来，不再看电梯楼层显示。他想用双手捂住耳朵，但是沙沙声似乎变得如此地大声，他无法不去听见。
逐渐地，阿登甚至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沙沙声里的此起彼落的人声们在交谈的内容，有些声音很陌生，有些声音他却仿佛听过。
“据说最后看到他的是平时8点离开的人事部经理，那时他都还没回家；也不知道那菜鸟摸什么摸到那么迟。”
“对呀，今天人事部的大卫说的，小明他家人打给公司说他没法来上班；一番细问之下，原来他在24号当晚失踪了，没有回家。”
“失踪？”
那不是阿登自己的声音吗？那不是阿婉吗？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忽然“叮”地一声打开了。
阿登抬头一看，竟然是公司所在的17楼。
怎么会？阿登虽然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走出了二号电梯。几乎就在他的后脚跟离开二号电梯的那一瞬间，电梯门就立刻关上了。
“叮！” 阿登转身，二号电梯又“轰隆隆”地往下移动了。
阿登回过头来，发觉公司的灯还亮着。
还有谁在公司呢，这时候……
他拿出打卡打开了公司的门。
“圣诞节快乐！”
就在阿登打开公司门进入的那一瞬间，一堆花纸随着“朴”、“朴”的几声拉环被拉开的声音，像漫天雪花一般从他头顶落下，一时间他的视线里只有红色、紫色、银色、金色的纸碎，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阿登本能地伸手护住自己，直到纸碎落得七七八八了，他才看的清，原来是公司的同事们正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洒纸屑筒子。
“圣诞节快乐哟，阿登！” 阿婉笑着向阿登伸出手板：“啤酒呢？”
“啤酒？” 阿登仍然不在状况中。圣诞节快乐？可是今天明明已经是26号了呀！
而且，公司从来没有办圣诞节派对的习惯啊！
“老板不是吩咐你去买半打啤酒回来吗？你出去那么久是做了什么啊？” 阿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呆瓜啊？”
什么？老板？啤酒？看上？！！
阿登望着阿婉还有旁边窃笑的同事们，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像白痴过。
“算啦，我们现在赶快打去叫正在买零食的小明顺便买啤酒吧！” 阿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
“小明？” 阿登忍不住惊讶地开口。小明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就在这时候，公司门被推开了，阿登转身一看，是小明拎着一大袋零食回来了。小明才踏进公司，又像阿登刚刚那样被纸碎洗礼欢迎。
“圣诞节快乐！” 同事们欢呼着。
小……小明？ 望着活生生的小明就站在他面前，阿登内心顿时涌起了又想崩溃大哭又想兴奋跳脚的复杂情感。
“小明！！” 不顾其他人疑惑的眼光，阿登冲向小明，激动地抓住小明的手臂：“你还活着！！”
“小明当然还活着啊，难道他昨天死了吗？” 阿婉一脸阿登是白痴的样子瞟了阿登一眼。
“他明明昨天才失——” 阿登才正要说出他所知道的“真相”，小明却开口打住了他：“阿婉，丽婷，阿Ken，买了你们最喜欢的零食哦！”
“是吗？”同事们赶快把小明手里的零食袋拿去，一时间作鸟兽散。
小明把阿登拉到一旁，小声地问阿登：“你……你也在10点晚上后搭了二号电梯吗？”
“小明！真的是你！” 阿登禁不住在异地遇到同乡的欣喜的心情，抓住了小明的手。
“果然是那样吗……” 小明叹了一口气。
“我是为了把你找回来才这样犯险的！” 阿登急匆匆地说。
“我……在那里失踪了吗？”
“在‘那里’？ 哪里？” 阿登不明所以地往着小明。
小明又低头叹了一口气。“阿登……这里现在是圣诞节25号的半夜12点呢。”
“你在胡说什么？” 阿登望了眼手表，上面却显示着12月25号，12点05分。
“怎么……怎么回事？我明明在26号的晚上搭电梯上来的……” 阿登几乎就要精神错乱。
“阿登，你知道电脑磁盘可以分成几个分区，对吧？” 小明突然问阿登。
“当然，怎么？”
“每个磁盘分区又装着不一样的文件，但是其实它们都是在同一个磁盘上，对吧？”
”嗯！“ 阿登开始不耐烦起来。这菜鸟在说什么电脑的东西啊！
”假设有两个磁盘分区，装着非常类似的文件，连文件的命名都是一模一样的；那么当你把磁盘分区A的一个文件，移动到磁盘分区B的时候，文件便会自动取代磁盘分区B里同一个命名的文件。”
"所以呢？“
”所以，“ 小明深呼吸了一下：“假设，我们的宇宙也是一个磁盘，磁盘上有至少两个磁盘分区，至少两个世界。”
“你在说什么磁盘和世界的？” 阿登虽然好像开始抓到了一点什么，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在说，或许，我们来自的那个世界，和现在我们身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同一个磁盘上的两个磁盘分区；两个装着非常类似的人事物，连命名也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你是在说，我们两个人就像被从世界A移动到世界B那样，自动取代了世界B里的‘我们’？”
“那是我在这里两天后作出的推论。” 小明点了点头：“在这里，一切都和我们本来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我还是在这栋大楼工作，公司的老板同事都没有改变，连巴士路线也是一样的——但是在这些表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底下，却又潜藏着很多细节上的差异。譬如说，我们本来世界的那个公司，老板从来没有想过要庆祝圣诞节；然而在这里，老板却早在公司办起的那一年就有庆祝圣诞节的习惯，每年都会在公司里搞派对。”
“还有，在我们本来的世界里，你和阿婉只是同事关系，但是在这里，你们却已经在半年前发展成情侣关系……” 小明叨叨絮絮地数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会回到了25号？”阿登不想听小明的碎碎念，打断了他。
“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在‘移动’的那个过程中，我们都会被移动到比我们本来世界早一天的那时候吧。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是23号。” 小明说。
阿登思考了一下，抓住小明的手臂说：“我们一定要回去我们的世界。走吧，我们回去吧！”
小明却摇了摇头：“我也还没想到办法回去……”
“什么办法？我们再搭一次二号电梯吧！别理这见鬼的圣诞节派对！”
“你忘了，世界A和世界B虽然一切人事物和命名都一样，但是其中的特质却可能改变……“
”所以？“
”所以，在我们世界里，那个作为‘移动’工具的二号电梯，在这个世界里，却只是一部平凡不过的电梯。“说着，小明黯然地低下头。
”沙沙声也没有？“
"沙沙声也没有，非常平凡的电梯。这两天的思考，也让我推断出，那些我们之前听到的沙沙声，或许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声音吧；那部二号电梯作为一个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我们在那里可以听得见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的声音。而这个‘电梯通道’，或许只有在晚上10点后才会操作其作为‘通道’的功能吧。”
“那怎么办，我们要去哪里找这个世界里的那个‘电梯’？” 阿登颓然地倚在墙上。
“我也不知道……我们要找的‘电梯’不知道是哪一部，也不知道会在哪里……”
阿登沉默地低下了头。
”别这么沮丧嘛！” 小明拍了拍阿登的肩膀：“这个世界和我们本来的世界很相似，就当作是自己的世界那样活下去也没有问题啊！况且，在这里你有阿婉姐做女朋友呢！”
阿登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在想：在这里活下去也可以，但是那三八阿婉……
他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那婆娘分手……
***
电脑荧幕开着，上面的一个窗口显示：“错误讯息——指定路径的文件不存在。“
接着，另一个窗口又跳了出来，显示：“HO! HO! HO! Merry infected Christmas!!!"
然后，有人按下了一串电话号吗：“Helpdesk 大人，电脑中了圣诞节病毒，文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救命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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