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颠簸的路上，望着车窗上，细细的雨丝划过，我轻轻戴上耳机。

“你长大以后要当什么呢？” 你坐在树下我的旁边，一边拔着小草一边问我。

我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看到一只彩色的风筝飞到空中；如此色彩斑斓，像是一尾凝聚了彩虹所有鲜艳颜色的鱼在空中游动。

“我要当画家，”我说，嘻嘻地笑着望着你。

你睁大眼睛：“为什么？”

“喜欢颜色啊，”我说。像彩虹一样的鱼，在空中，悠游，悠游。

雨势越来越大了，耳机里的音乐也早已听不清楚，只听见车外哗啦啦的雨声。我取下耳机，闭上眼睛试图假寐。

你站在旷野上向我大叫：“阿秀，快点过来！它们要开始跑了哦！”

我匆忙跑上山坡，喘着气，正好赶上看到一群羊随着牧羊狗跑下山，羊儿颈上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地响起来。

你跑到我面前，脸蛋红扑扑地：“羊儿羊儿，很可爱对吧！”

我只能点点头；你继续带着满足的笑意，跟着羊群跑下山。

我朝你大声叫到：”记得回家吃晚饭啊！“

远远地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了！“

我坐倒在山坡上，抬头望着暮色的天空，摊开双手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暮色，远处的羊群，袅袅炊烟，绿茵的草地。

雨水继续自天空落下，我缓缓把笔记本和原子笔拿出来，轻轻在笔记本上涂鸦。怎么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他转头，问我。不累，我说，继续低头在笔记本上涂鸦。灰色的雨水掉在深蓝色的城市里，紫色的车子慢慢被淹没。在我脑海里的颜色，像霓虹灯一般闪烁着。

”我好想快点长大，“你蹲在还有点湿润的草地上，看着早晨的太阳缓缓升起。

远处渐渐听到鸡啼声，草地里的虫鸣声逐渐变小了。

”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我深呼吸，感觉到湿润的草的味道被吸进肺里。

”做自己想做的事啊。长大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管我了，“你伸手轻轻地触摸野草的叶尖。

我望着你：”你想做什么事呢？“

太阳完全升起了，你的脸庞整个沉浸在金色的光里：”想出去城市看看世界，想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的。“

金色的阳光逐渐覆盖了整个草地，羊群的羊毛，屋顶的瓦片，闪闪发光。

车子停了下来。我抬头，原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到了。我把笔记本盖上，收起来。紫色的车子漂浮在金色的海洋上，绿色的天空逐渐掉了下来。

转进巷子里，尽头有一间老旧的房子。门扉上贴着的红色对联早已被雨水洗刷退色到看不清字迹，木板上的漆也斑驳零落了。他替我敲门。

门开了，一个老妇人问我们，找谁呀？

我是阿静的朋友，阿秀；以前就住在河边那里，我说。

妇人思索了一阵，才想起我；忙问我，怎么来了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他替我开口：伯母，很抱歉，但是，我们是来把阿静的遗书和骨灰交给你的。

妇人整个愣着了，如意料中。阿静她，死了？

嗯，我点头。把背包里的骨灰盅拿出来，交给妇人。

还有这是她的遗书。我把一封信拿出来，也交给了妇人。

妇人抱着骨灰盅和信，愣了一分钟，然后开始无声地流泪。死了，阿静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妇人望着我。

我从她混浊的眼睛里，看到了天空的倒映。干净的蓝色，万里无云的天空。对不起，良久，我说。

”为什么会这样？“我望着你发愣的表情，伸手摇了摇你的手臂。

你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孩子没了，孩子没了，“你凄惨地哭叫着。

重新在城里遇到你，没想到你却陷入了这样的情境。不负责任的男人，无人认领的肚子，最后难产了，而你陷入忧郁。

”你得看医生，“我说，用力按捏你的手臂，但是你没有任何特别反应。

我静静地望着你，直到你忽然停止哭泣。

你抬头望着我，纯净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我的倒影：”我们是不是都长大得太快？“

我没有回答。你紧紧抱着我，安静地，流泪。

我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空，蓝得刺眼。

阿静她不适合人间复杂的人生，所以她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我说。

妇人望着我的眼神里，逐渐地有了一层灰蒙蒙的无奈，宿命。

对不起，我再次说。

妇人只是对我说，谢谢，你也要好好保重；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我望着关上的门扉，退色的红纸，泪，忽然掉了下来。

他伸手放在我肩膀上说，她太年轻了，不应该这么年轻就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都长大得太快了，我说。

我抬头，蔚蓝的天空里，又看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风筝；像一尾凝聚了彩虹鲜艳的鱼，悠游，悠游。